豳风七月漫谈
豳风及其首篇七月,一直都是诗经之谜,诗经之异。
谜题之一:豳风的篇次。
诗经作风雅颂三类,以内容来看,豳风多有大雅和小雅之风,述史铭志。仅有狼跋言公颂王可比国风。篇章以四章(七月为八章,四章之倍数,等同四章。国风以二,三章为主为正,诗经篇章之论见本人文章:国风中的五首五章诗)为主,跟邶风的内容和篇章颇有类同,极大可能都是商周之变和西周早期的诗篇,其时周人礼乐未定,风雅不明,主流尚范式殷商之歌乐,以四章铭志雅言“商言”为主流。周书有“周公居東二年,則罪人斯得。于後,公乃為詩以貽王,名之曰鴟鴞”。以周公之诗不入周南,亦不入大雅,大有蹊跷。毛诗正义有“湯以諸侯行化,卒為天子。《商頌》成湯「命於下國,封建厥福」,明其政教漸興,亦有風、雅。商、周相接,年月未多,今無商風、雅,唯有其頌,是周世棄而不錄,故云「近及商王,不風不雅」,言有而不取之。” 此意虽不见经传,当不失实情。舜典时代已经歌乐具作,所谓“诗言志,歌咏言”。周人初期,武王克商之后,礼乐制度处于真空状态,当率商风商雅依然,周人之旧诗新乐尚无正名。其时周人之诗之情虽然远超一国国风之属,风雅颂具作,但名分仍持旧名,比如“周风”(周南之名,很可能是要破其殷商时代的旧名周风而作),有如其后诗经之邶风,汇一地之风雅于国风之列。豳风第四篇破斧论及周公东征,连同鸱鸮都表明了豳风之诗当作于西周初期。第三篇东山也可能描述了一次西征,或关乎东征,真面模糊。如果流传无误,以其先于破斧之等序,此诗可能是武王,甚至文王,王季时期的西征之诗。诗经中仅现于此篇和七月中的“穹窒”一词,表明其时国民之居还有蒙古包一样的圆顶穹庐,于公刘之时的“陶復陶穴”半地下圆顶居室大概是同一类建筑形制,还未演变到亶父迁岐下始作的“作廟翼翼”的宽檐纵脊中式建筑。“穹窒”两字如果流传有序,其字形偏旁间接说明了其象形,对比后世用词“室”,可以看出“窒”, “室”乃同用异形的建筑,其用就是宗庙里的一室。“陶复陶穴”的实景,半坡遗址就是一例。以鸱鸮,东山和破斧三诗之等序观之,东山可能最古,七月和鸱鸮因周公之故,虽然成诗略晚而居上位。竹书有“三年(康王),定樂歌。” 自此以周公之诗和最早的异类周风杂合为豳风,位列十二国中序(季札观乐列于王,郑,齐之后,汉儒列豳风于最尾),似乎跟周人的尊卑等序标准完全不符。尤其在西周及周初的年代,豳风位列几何,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得知。但是从汉儒弃之于末位的结果来看,豳风着实令后人摸不着头脑,非风似雅有颂,强归之于国风则其等序左右为难。
周礼春官有:“龠章:掌土鼓、豳龠。中春,晝擊土鼓、吹豳詩,以逆暑。中秋,夜迎寒,亦如之。凡國祈年于田祖,吹豳雅,擊土鼓,以樂田畯。國祭蠟,則吹豳頌,擊土鼓,以息老物。” 土鼓缶也,也称瓦,蔺相如逼秦王击缶指的就是这个乐器。周语伶州鸠有“是以金尚羽,石尚角,瓦絲尚宮,匏竹尚議,革木一聲”。土鼓为宫调,“宮為君,商為臣,角為民,徵為事,羽為物”,是献地之大乐。对应春官籥章,的确都是祭献土地。土鼓在陶寺遗址有实例,证明周礼所言不虚。周礼中豳乐分诗雅颂,毛诗正义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注疏:
以《周礼》用为乐章,诗中必有其事。此诗题曰《豳风》,明此篇之中,当具有风、雅、颂也。别言豳雅、豳颂,则‘豳诗’者是《豳风》可知。故《籥章》注云:“此风也,而言诗,诗,总名也。”是有《豳风》也。且《七月》为国风之诗,自然豳诗是风矣。既知此篇兼有雅、颂,则当以类辨之。风者,诸侯之政教,凡系水土之风气,故谓之风。此章女心伤悲,乃是民之风俗,故知是谓豳风也。雅者,正也,王者设教以正民,作酒养老,是人君之美政,故知穫稻为酒,是豳雅也。颂者,美盛德之形,容成功之事,男女之功俱毕,无复饥寒之忧,置酒称庆,是功成之事,故知“朋酒斯飨,万寿无疆”,是谓豳颂也。《籥章》之注,与此小殊。彼注云:“豳诗,谓《七月》也。《七月》言寒暑之事,迎气歌之,歌其类。”言寒暑之事,则首章流火、觱发之类是也。又云:“豳雅者,亦《七月》也。《七月》又有于耜、举趾、馌彼南亩之事,是亦歌其类也。”则亦以首章为豳雅也。又云:“豳颂者,亦《七月》也。《七月》又有穫稻、酿酒、跻彼公堂、称彼兕觥、万寿无疆之事,是亦歌其类也。”兼以穫稻、酿酒,亦为豳颂。皆与此异者,彼又观《籥章》之文而为说也。以其歌豳诗以迎寒迎暑,故取寒暑之事以当之。吹豳雅以乐田畯,故取耕田之事以当之。吹豳颂以息老物,故取养老之事以当之。就彼为说,故作两解也。诸诗未有一篇之内备有风、雅、颂,而此篇独有三体者,《周》、《召》陈王化之基,未有雅、颂成功,故为风也。《鹿鸣》陈燕劳伐事之事,《文王》陈祖考天命之美,虽是天子之政,未得功成道洽,故为雅。天下太平,成功告神,然后谓之为颂。然则始为风,中为雅,成为颂,言其自始至成,别故为三体。周公陈豳公之教,亦自始至成。述其政教之始则为豳风,述其政教之中则为豳雅,述其政教之成则为豳颂,故今一篇之内备有风、雅、颂也。
以上就是豳风谜题之二:七月集风雅颂之文风,而周礼又有豳诗,豳雅和豳颂之说,这四者有何关系呢?是如毛诗正义所说七月的不同章节就分别对应了豳诗,豳雅和豳颂还是取七月为三者之歌词(诗)而以三种音乐鼓吹为诗雅颂?诗雅颂是不是十五(实为十二,王,郑,秦西周时期未有)国风未集,周人礼乐未作时的周人之歌之分类之词汇?竹书纪年之康王有“三年,定樂歌。吉禘于先王”。康王三年吉禘成王,也是厘定诗经十二国风雅颂及其歌乐的元年。诗集乐谱之厘定纂集也意味着其诗其乐已初具规模,至少有国风二三,有雅颂之别。以已成之歌乐,参天道(十二星纪岁次)封国,周人范式厘定了十二国风和雅颂之乐的框架和规则,从此乐歌具作。选入豳风之诗乐很明显是康王定乐歌时已有之诗,启以周公之作,是周人之经典,但又难以契合国风雅颂之框架,即周召为二正风乃王之夹辅,风气之先,雅为宗人臣子等国士之志,颂为宗庙之赞。豳风之质朴驳杂志史神秘异类于周召雅颂。古时有乐,耳闻便知,后人只能从文意和篇章管窥其端倪。以上猜测只能留给来人了,或考古或发明以求其真,本文纯为推理,为豳风之谜多一种假说。
“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”,启以天时,归于衣食。其字面简朴,然气象宏大,仰天俯地命人而瞻时光之流转,暗合易道乾坤之挪移而生养万物,溥天王土的道理,熔天地人之宇和光阴之宙为八字于诗中重唱回响,诗人渊塞高明,如此文意和境界,非君王不可有。前人归之周公,情理不违,也可能是周公前人之作。然考诸古代历法天时,“七月流火“之说仅见于此诗,且其天文之意义纷纭。
“火”为大火星心宿二/Antares,最早见于尧典有“申命羲叔,宅南交。平秩南訛,敬致。日永,星火,以正仲夏”。大意就是陶寺之尧命令羲叔居南郊,于落日后南讹(请神告神?),祭神。此日最长,其星是大火星。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夏至傍晚,大火星位于南天其星轨之最高点,南向祭之。大火星是先秦时代判断至日的星,服虔云:“火,大火心也。季冬十二月平旦正中在南方,大寒退,季夏六月黄昏火星中,大暑退。” 汉人服虔认为冬至也可以在早晨观测大火星来厘定冬至日,和尧典之“星昂”有所不同,说明古人已经注意到了数百上千年之后“天道”不同,星象有异。先秦节气以两至日(阴阳之极点)和两仲日(春分秋分,昼夜等长,阴阳平衡)为要,尤以夏至冬至为最。观星定日之法以落日后或日出前,某星初升地平或位居正南其星轨之顶为核验,尧典于冬至有“申命和叔,宅朔方,曰幽都。平在朔易。日短,星昴,以正仲冬。”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冬至夏至在先秦并不叫“至日”,尧典称其“仲夏”,“仲冬”,从夏历历法来看,其四季居中之气也。夏至乃仲夏,阳气之至,所谓乾之“亢龙有悔(晦)”,此日之后,阴气渐长,成为主导乾坤阴阳矛盾的主导因素和驱动力,后世称至日,大概率取其阴阳之至的意思,从节气来讲,却是中(仲)气。阴乃地为养,万物赖以生存的根源,也是本诗的主旨之一:歌大地母亲,作五谷养我蓬勃周人。首句也印证了周人之异于殷商仅事神鬼而“敬天保民”。全诗开篇“流火”以天时,敬序无违而全篇歌劳作衣食,重在地母之养和万物生灵也。“星火”之日乃七月文中的夏历五月之中气,仲夏月之中气也,此日之后大火星始“流”,从其星轨最高点往西往下移动,到夏历七月底已低垂西方地平之上,八月秋分之前大火星没入地平。先人观星言时,或言其于正南天顶,或言首出东方地平(龙抬头),或曰昏中,或曰昏见;也有日出前观星,或曰旦中,或曰晨见或朝觌。观星定时(时是季节,时辰才是指一天之内的时间变化),言气候之变化,农耕和作息随时而变,所以星象和物候是农业社会极为重视的事情,农作之本,社稷之根。以致在汉语词汇有天时天机一说,就是从早期农业社会对观星定时的重视演化来的。两时之间,一切如常,更无需言及。“流火”之时只可有两指,其一夏至始过,其二大火星没入西方地平线。结合先秦观星之习俗,“七月流火”指的是夏至后大火星西流下降,有如河水东流。言“七月”而不言“五月”,有合于天文之察(七月没入地平线),但不合于先秦记述论及天时之习俗。纵观七月全诗,诸多物候以论时节,皆言其始,除了“七月鸣鵙”一句,郑笺云“伯劳鸣,将寒之候也,五月则鸣。豳地晚寒,鸟物之候从其气焉。” 此汉儒强解一例也。
五月“流火”,五月“鸣鵙”,合于天文物候,为什么豳风强言“七月”。古人各种解读,私以为王肃之说可以借鉴:“蝉及鵙皆以五月始鸣,今云七月,共义不通也。古五字如七。”能为此说当是小学经学兼明的大师。如图五字多种书写,富于变化,七字在先秦字形稳定,其差别就是书写方向相差45º角而已。五形讹为七,或不谙五有X形,转抄解意为七,在此诗不无可能。一章至四章全部释读为”五月“,天时和物候之争则尽消。
有感王肃之说,还有一种可能是五月七月双指,写此字为十字转22.5°,字形介于X和十字之间,意作俩解。仲夏夏至,在周历为七月,开篇七月九月,一言周历,一言夏历,同时以字形暗指夏历五月与周历七月之对。古人言物行事,正始为大。若周诗起手言夏历,再置一之日二之日之周历于后,大逆不道也。“七月流火”,启以周历,以字形书写暗应夏历,“九月授衣”,其周人宗夏禹夏历也,兼应农时。此说和于天象物候,追宗肇始,强调改历正朔之迁,跟五章“曰为改岁”呼应,再次强调了我周改历之月(即周历年底十二月或闰之十三月)在夏历之十月。从一章“七月流火”至五章“曰为改岁”,五为为极数,是全篇唯二涉及天时的字句,暗喻夏十月之后殷商其阳寿已尽,天时流转,周人代商而改周正(政),于周人就是乾之“潜龙在渊”也,虽然不显山露水,但正气始作,其“峻命不易”欤?其后六章七章卒章,描述了周人劳碌于田间宫屋,五谷蔬果,献羊祭韭,万寿无疆。其歌周之善政,民之勤力,地之丰饶,极乐田园,万年永保。由此来看,七月之诗当作于克商前后,文王受命改正朔之时,会不会就是文王之作?以七月鸿篇巧制而未提及周之先人或任何一位具体的先公先王,实在令人费解。此歌宣教于四方,全篇行周之月令辅以夏历农时,感其亡,鼓周人之正气,周之立国宣言也。可叹后世不传其乐,更弃其意而坠于国风之末,可叹可悲。
“一之日觱发,二之日栗烈”,通常解读为风寒和“䬆颲”,都是形容寒风凛冽的状态。此二词的解读在诗经中独为异类,其一为仅有的双音节词形容天气,其二以六书之象形指事等形而上之法无解,当以通假,拟音或连绵词之法探求。今之通解实乃汉儒之强解,不知其依据何法。说文解字注有“今詩作觱發。水部畢沸,今詩作觱沸。皆假借字也。” 觱沸二字有鉴于小雅采菽和大雅瞻卬,同有“觱沸檻泉”,形容泉水翻滚冒泡而溢出泉水之槛。觱音通毖和俾,邶风泉水有“毖彼泉水”,诸多诗经篇章里有俾字如大雅文王有“俾立室家”,尔雅有“俾,使也。”,在以上诗句里“觱毖俾”都是此意,xx(文中主语缺省,可指老天或神秘之力)令泉水翻滚上溢而外流,此殊泉水不同于河水之自上而下,非“天水”而是“地水”。文王之句意为xx(上下文指文王)令家室企立。今之广东话有俾(bei)你听,就是这个古意使动,令其的意思。秦腔有俾(bi或pi)nia(第三人称,他)娃,意思有使动也有送给的意思,使动之意略有弱化。蓼莪和四月有“飄風發發”,“发”字形容气息剧烈流动。回归七月,周之正月有什么典型事物是像泉水一样翻滚淌溢,像风一样流动呢,周礼有“以冬日至,致天神、人鬼;以夏日至,致地抵、物魅,以福国之凶荒,民之札丧”,观上述豳风七月之物事时日表可知冬至即周之正月,今之大年初一也,时至今日还是饺子鞭炮,在先秦具为事神鬼之礼。周礼中讲的很明白,祭拜天神和祖宗(人鬼), 鼎簋烹享,气味觱发而享神鬼。参研周之二月,其事“载缵武功”,周礼夏官司马有“中冬教大閱”。以此观之,“栗烈”可解为通假之厉兵列阵。周历二月以通常说法是周之仲春,夏历之十二月也;周礼采用夏历,十一月为仲冬,周礼夏官与七月表述的应是一件事,时日相差一个月。私以为七月所述当为实情。周礼天官有“凌人:掌冰政。歲十有二月,令斬冰,三其凌”,查物事时日表和月令,其说夏历也。
七月二章“爰求柔桑”,强烈暗示了春季的宗庙祭祀,“哪里能柔和我的丧痛呢?”。周礼以四季行官(工), 春官宗伯也。懿字和桑字都强烈暗示了亡人之事,次句“采蘩”,点明”于以用之、公侯之事”,宗庙之事也。在诗经中但凡有“桑”,“蘩”,“荇菜”,“萧”等, 基本就是指宗庙祭祀。由此“女心伤悲”之伤春以致思春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了:春日阳气渐长,女阴柔而感阳祖(且,阳根,陕西话也称其为“势”, 俗语有“扎势”,“势大得嘀很”,形容虚张声势和气势轩昂),进而思“且”,再念及“公子同归”。怀祖而思春是诗经国风里常见的内容和写作手法,也表现了周人之目光远大,上追远祖而悲戚,着眼当下(女思公子),眼量于归于未来。这些都是中华传统中最根本的底蕴,所谓阴阳造化之功,血脉绵长,几千年来已经熔铸于每个人的血液筋骨。归即死亡之后世,现世之终点和目的地。先秦之时似乎未有前世之说,天地父母生人造物,以养现世,归而躯壳入葬灵魂尚存,其魂在后世之人来看就等同于宗庙之牌位。先人们在其后世过的生活跟现世类似,也需要吃饭,也需要跟现世人交往,于是就有请尸虞神示神告庙烝享等等祭祀活动,意味着现世和后世一起生活,同食同寝。先秦之前庙后寝的建筑格局就是明证,故人于庙,今人在寝,生活在一个物理空间,祭祀同食。观今之乡下民居,堂上祖宗牌位,堂后寝居依旧。着眼于归,既是对自我人生目标的审视,也是对先人后人的深思熟虑。作为现世之人,既要上奉祖宗,感恩所赐基业和栽培,更要保有和建立基业留待后人,教育后人,因为到了后世,自己连同所有先人的享用来自你在世的造化,基业和你所培育的后人,所以断子绝孙是先人最可怕的梦魇-列祖列宗无供养也,何论自身。归字凝聚了中国古典人生观的精粹。
三章论即“蚕月”,周历之五月也。自此,三正章历数“一之日”的周历一月直到五月极数。前三章每章五句,三五之数乃王之数也(参见另文国风中的五首五章诗),涉及周历月份也为一至五月,首三章五月构成另一个三五之数。结句于公子,其何人也?周王也。从文意看,三正章明明白白宣告周王改正朔,我启周历“七月流火”,我祖夏历“九月授衣”,历数周历正月至五月国之二三事,阳气勃发,公子做大,“我孔朱阳”。
四章至五章历数了夏历四月至十月,也就是周历六月至年尾十二月的物候和“公侯之事”,至此首五章已经遍历了周历一年十二个月而“曰为改岁”,恰好发生在极数第五章,难道也是个巧合?
最后三章论即农事之高潮-收获和酒食,以夏历娓娓道来,焦点从公子和宗庙转移到了周人大众及农事,后稷之业。“六月食郁及薁,七月亨葵及菽,八月剥枣。”,排比铺陈令丰富欢愉之情弥漫人间。六月仲夏已过,阴气渐长,大地丰满,万物滋养,是坤之“君子以厚德載物”之始,五谷万物功成于夏十月,周之十二月,周人“跻彼公堂”而祈福“万寿无疆”。时至今日,此情此景点点滴滴尚有存留于民间乡村,是农耕社会刻骨铭心的悲和喜,生和死。
以蚕月为分割,之前启以周历,之后历数夏历,反映了周代农桑之功以夏历为基,而王事以周历为准。以此诗观之,大概率西周时期各国和民间主要还是使用夏历以导农事。时至今日,我们沿用的还是夏历建寅为正的历法,以其最便于农时。
复观首尾两章,首章启以周历,创周之纲纪,章尾结于“馌彼南亩,田畯至喜”,歌其春季籍田大礼,农桑初发;卒章乃周历年终,杀羊兕觥,朋酒公堂,万寿无疆。有土有民有国有君有年如此,夫复何求?
“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”,此句奠定了周朝天时的基调。周正建子,七月仲夏;九月授衣,则衣食之禄依然仰赖夏正建寅之农时。三正之章反复吟咏此句,是提醒周人周夏二历的具体差别,是宗夏启周之宣告,是对新时代的憧憬和热望。
七月文辞古朴,“觱发”,“栗烈”,“褐”,“薁”于诗三百中仅见于此篇。诗经大量的服饰描写,鲁语有“夫位,政之建也;署,位之表也;車服,表之章也”,表明车服是政治制度的核心部分,社会阶层之等序以车服所标定明示。诗经,国语以致春秋左传中的车服笔墨必有其用意和特点。七月中“褐”为毛料或粗布之衣,再无出现于诗经它章,大概率揭示了此诗写于周礼和歌乐未成之时,衣服之制及名称尚未完全规范,“褐”衣大概就是粗鞣色黄的老羊皮袄吧,礼乐时代已不入流。岁末从田野归来,“入此室处”的宗室家庙被称为“穹窒”-此乃蒙古包的形制,去亶父“陶复陶穴”之时未远,甚至可能是一屋两名。豳风东山有“洒掃穹窒”,是诗三百唯二有“穹窒”一词或“穹”一字的诗篇。考东山文意,诗人西征后于归途上眺望东山之家园。几乎可以肯定东山就是豳地的象征。其时周人居住于泾河河谷,连山南北,东山西山是周人最亲切的景色。周人迁岐下之后,山连东西,终南在南,梁山在北,绝无“东山”。“穹窒”仅仅出现于这两首诗,证明了或其年代相近,或民俗略同,确凿无疑就是豳地之诗。大雅緜记述亶父于岐下营国,“作廟翼翼”,周本纪有“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,而營筑城郭室屋,而邑別居之。作五官有司。民皆歌樂之,頌其德。” 都反映了包括建筑形制之类的风俗在迁居西岐后巨变,亶父之岐宫已经是有宽大屋檐的中式建筑了,而七月东山之时还是“蒙古包”?如果七月描述的是亶父之前的豳地生活(古豳州在甘肃庆阳宁县,现在的陕西彬县和旬邑是南豳,诗经的豳当在此三地。泾河从北往南,流经宁县和彬县,然后水往东南。顺泾水略微翻山西拐就是亶父迁居岐山的故道了,时至今日关中庆阳风俗几乎一致。西魏废帝二年/553年,改豳州为宁州,治今甘肃宁县。今之彬县则于西魏大统十四年/548年,分泾州之新平郡设立南豳州。因宁县时称豳州,故加“南”字以区别。废帝三年,改为豳州), 全篇改朝换代之王气完全得不到其他诗经篇章的佐证,更与史记等相左。如果史记不虚,亶父岐下始作五官,五官之首天官司历象天文而颁历,当是周人谋求正统的起始。历法正朔之重要,几同法统,鲁春秋之隐公元年有“元年,春,王正月。”寥寥数字,自古至今就此的论述长篇累牍,这里就不赘述了,有鉴于本文物事时日表,王正月即周正月,是夏历仲冬的节气。这么看来,七月之诗情和我们当今所了解的周代岐下关中之风俗有异,主要是穹窒和家室的建筑形式之别。七月是豳地之先公铭志而僭越(启周历改正朔就是僭越)所做,还是岐下先公,甚至文王受命之前为文王为周公姬旦托古追述前人所作?这个问题是理解豳风及七月的核心问题。文王受命之后,有周跟殷商之争公开化,没有必要托古而隐匿其王天下之志了。以下节录自竹书纪年,可以看出周人在豳(邠)地很早就封侯了,有家室宗庙甚至“其軍三單”之制。天启地成,周人早早萌发并立甚至改朝之志,也不意外。
祖甲: 十二年,征西戎。冬,王返自西戎。 十三年,西戎來賓。命邠侯組紺。 武乙: 元年壬寅,王即位,居殷。邠遷于岐周。(古公亶父迁岐下) 三年,自殷遷于河北。命周公亶父賜以岐邑。 二十一年,周公亶父薨。 二十四年,周師伐程,戰于畢,克之。 三十年,周師伐義渠,乃獲其君以歸。 三十四年,周公季歷來朝,王賜地三十里,玉十瑴,馬十匹。 三十五年,周公季歷伐西落鬼戎。王畋于河、渭,大雷震死。 文丁: 二年,周公季歷伐燕京之戎,敗績。 四年,周公季歷伐余無之戎,克之,命為牧師。 五年,周作程邑。 七年,周公季歷伐始呼之戎,克之。 十一年,周公季歷伐翳徒之戎,獲其三大夫,來獻捷。王殺季歷。(此后周文王立) 十二年,有鳳集於岐山。 帝辛,即殷纣王: 元年己亥,王即位,居殷。命九侯、周侯、邘侯。 六年,西伯初禴于畢。 十七年,西伯伐翟。冬,王遊於淇。 二十一年春正月,諸侯朝周。伯夷、叔齊自孤竹歸于周。 二十二年冬,大蒐于渭。 二十三年,囚西伯于羑里。 二十九年,釋西伯,諸侯逆西伯,歸于程。 三十年春三月,西伯率諸侯入貢。 三十一年,西伯治兵于畢,得呂尚以為師。 三十二年,五星聚于房。有赤鳥集于周社。密人侵阮,西伯帥師伐密。 三十三年,密人降于周師,遂遷于程。王錫命西伯,得專征伐。(文王受命称王) 三十四年,周師取耆及邘,遂伐崇,崇人降。冬十二月,昆夷侵周。 三十五年,周大饑。西伯自程遷于豐。 三十六年春正月,諸侯朝于周,遂伐昆夷。西伯使世子發營鎬。 三十七年,周作《辟雍》。 三十九年,大夫辛甲出奔周。 四十年,周作《靈臺》。王使膠鬲求玉于周。 四十一年春三月,西伯昌薨。 四十二年,西伯發受丹書于呂尚。有女子化為丈夫。 四十四年,西伯發伐黎。 四十七年,內史向摯出奔周。 五十一年冬十一月戊子,周師渡盟津而還。王囚箕子,殺王子比干,微子出奔。 五十二年庚寅,周始伐殷。秋,周師次于鮮原。冬十有二月,周師有事于上帝。庸、蜀、羗、髳、微、盧、彭、濮從周師伐殷。 周武王: 十二年辛卯,王率西夷諸侯伐殷,敗之于坶野。王親禽受于南單之臺,遂分天之明。立受子祿父,是為武庚。夏四月,王歸于豐,饗于太廟。命監殷。遂狩於管。作《大武樂》。 十三年,巢伯來賓。薦殷于大廟。遂大封諸侯。秋,大有年。 十四年,王有疾,周文公禱于壇墠,作《金縢》。 十五年,肅慎氏來賓。初狩方岳,誥于沫邑。冬,遷九鼎于洛。 十六年,箕子來朝。秋,王師滅蒲姑。 十七年,命王世子誦于東宮。冬十有二月,王陟,年五十四。 成王: 元年丁酉春正月,王即位,命冢宰周文公總百官。庚午,周公誥諸侯于皇門。夏六月,葬武王于畢。秋,王加元服。武庚以殷叛。周文公出居于東。 二年,奄人、徐人及淮夷入于邶以叛。秋,大雷電以風,王逆周文公于郊。遂伐殷。 三年,王師滅殷,殺武庚祿父。遷殷民于衛。遂伐奄,滅蒲姑。 四年春正月,初朝于廟。夏四月,初嘗麥。王師伐淮夷,遂入奄。 五年春正月,王在奄,遷其君于蒲姑。夏五月,王至自奄。遷殷民于洛邑,遂營成周。 六年,大蒐于岐陽。 七年,周公復政于王。春二月,王如豐。三月,召康公如洛度邑。甲子,周文公誥多士于成周,遂城東都。王如東都,諸侯來朝。冬,王歸自東都。立高圉廟。
以下史记周本纪之节选
后稷卒,子不窋立。不窋末年,夏后氏政衰,去稷不務,不窋以失其官而犇戎狄之間。不窋卒,子鞠立。鞠卒,子公劉立。公劉雖在戎狄之間,復修后稷之業,務耕種,行地宜,自漆、沮度渭,取材用,行者有資,居者有畜積,民賴其慶。百姓懷之,多徙而保歸焉。周道之興自此始,故詩人歌樂思其德。公劉卒,子慶節立,國於豳。 慶節卒,子皇仆立。皇仆卒,子差弗立。差弗卒,子毀隃立。毀隃卒,子公非立。公非卒,子高圉立。高圉卒,子亞圉立。亞圉卒,子公叔祖類立。公叔祖類卒,子古公亶父立。古公亶父復修后稷、公劉之業,積德行義,國人皆戴之。薰育戎狄攻之,欲得財物,予之。已復攻,欲得地與民。民皆怒,欲戰。古公曰:「有民立君,將以利之。今戎狄所為攻戰,以吾地與民。民之在我,與其在彼,何異。民欲以我故戰,殺人父子而君之,予不忍為。」乃與私屬遂去豳,度漆、沮,踰梁山,止於岐下。豳人舉國扶老攜弱,盡復歸古公於岐下。及他旁國聞古公仁,亦多歸之。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,而營筑城郭室屋,而邑別居之。作五官有司。民皆歌樂之,頌其德。古公卒,季歷立,是為公季。公季修古公遺道,篤於行義,諸侯順之。 公季卒,子昌立,是為西伯。西伯曰文王,遵后稷、公劉之業,則古公、公季之法,篤仁,敬老,慈少。禮下賢者,日中不暇食以待士,士以此多歸之。伯夷、叔齊在孤竹,聞西伯善養老,盍往歸之。太顛、閎夭、散宜生、鬻子、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。 明年,伐犬戎。明年,伐密須。明年,敗耆國。殷之祖伊聞之,懼,以告帝紂。紂曰:「不有天命乎?是何能為!」明年,伐邘。明年,伐崇侯虎。而作豐邑,自岐下而徙都豐。明年,西伯崩,太子發立,是為武王。西伯蓋即位五十年。其囚羑里,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。詩人道西伯,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。後十年而崩,謚為文王。改法度,制正朔矣。追尊古公為太王,公季為王季:蓋王瑞自太王興。 武王即位,太公望為師,周公旦為輔,召公、畢公之徒左右王,師修文王緒業。 二月甲子昧爽,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,乃誓。武王左杖黃鉞,右秉白旄,以麾。 武王病。天下未集,群公懼,穆卜,周公乃祓齋,自為質,欲代武王,武王有瘳。後而崩,太子誦代立,是為成王。 成王少,周初定天下,周公恐諸侯畔周,公乃攝行政當國。管叔、蔡叔群弟疑周公,與武庚作亂,畔周。周公奉成王命,伐誅武庚、管叔,放蔡叔。以微子開代殷後,國於宋。頗收殷餘民,以封武王少弟封為衛康叔。晉唐叔得嘉穀,獻之成王,成王以歸周公于兵所。周公受禾東土,魯天子之命。初,管、蔡畔周,周公討之,三年而畢定,故初作大誥,次作微子之命,次歸禾,次嘉禾,次康誥、酒誥、梓材,其事在周公之篇。周公行政七年,成王長,周公反政成王,北面就群臣之位。
最意思的是七月没有像其他追溯先公吟咏农事的诗那样,既不称名道姓而以公盖之,对天地人之山川地理也不着一墨,令人难以辨别其属地,好像诗人故意跟后来人捉迷藏打哑谜似的,也可能是难言之隐,隐忍实情而重在宣明立国大志,跟诗经全篇的底蕴“诗言志”有一点点脱离,有“人工虚构”之感。上古之诗,无论东西,其事其情是比史书都更真实的文本,盖因事言志,歌咏其情,成为诗歌。此言志古风一直延续到唐宋而慢慢成为非主流了,以致当今作诗,大多数是诗者闭目冥思,内观其身其心而得其情。所以说这是七月的第三个谜题,什么样情形,什么样的人有此隐秘不宣之情却有“更上一层楼”,开辟立新而定天数以王天下之志?某豳公欤?亦或岐下之年代某公托古绘今以述己志?可以断定绝非文王受命称王之后的年代,其时底牌尽出,没什么可以需要隐匿的了。
季札观乐有“為之歌豳,曰,美哉,蕩乎,樂而不淫,其周公之東乎”。“美”,大也,帝王祖宗之象,“荡”,水势浩大也,依旧是帝王祖宗之象。“乐而不淫”反映了万事初期质朴洪浩勃发的景象,此语赞周人豳岐初创之时立意高远脚踏实地的往事。“周公之东”字面意思是周公去东边(方),通常解读为周公东征,也有认为是指“周公恐惧流言日”而辟居东都,实不知东都王城成周都未启筑。就季札判词来看,“美,荡,乐而不淫”跟战争毫无关系,也不能跟周公辟居东边(丰镐之东某地)的行为有任何关系,实在费解。季札观豳乐,情自音乐一听便知悲喜大小,事参诗书而情事相证,所言当不虚也。而今之人,只能苦苦踯躅于字面和不实残断的史料而妄言诗情,有瞎子摸象之绝望。摸不到,蓍龟无方,只有妄议:此诗乃周公之东时的述怀之作,一心开创时代,身被猜疑而不敢历数先王以防众口,托古称不明之公而论今述怀,我叹周公乃隐王也!身被僭越的猜疑,如果述怀之诗言先王或明公,追述其开辟之业,傻瓜都会以为僭越是真了。探寻一周,还是回到了毛诗正义的结论,节录如下。
《书传》言周公摄政,四年建侯卫。据孟侯之文,知摄政四年,成王年十八。又摄政七年,成王年二十一也。逆而推之,则知成王于摄政元年年十五,周公出年年十三,武王崩年年十岁。计文王崩后十年,武王始崩,自然文王崩之明年生成王也。由此而验之,故知成王年十三之时,周公初出居东二年。十四之时,罪人斯得。十五年之时,反而居摄也。此谱言居东二年,思公刘、太王以比序己志,则《七月》之作,在出居二年之中,不知其作之在何年,当在《鸱鸮》之前。《鸱鸮》之作,则在居东三年。
陆德明也有论如下
豳者,戎狄之地名也。夏道衰,后稷之曾孙公刘自邰而出居焉。其封域在雍州岐山之北,原隰之野,于汉属右扶风郇邑。周公遭流言之难,居东都,思公刘、大王为豳公,忧劳民事,以此叙己志而作《七月》、《鸱鸮》之诗。成王悟而迎之,以致太平,故大师述其诗为豳国之风焉。
豳风七月最后的谜题在竹书纪年之成王,“元年丁酉春正月,王即位,命冢宰周文公總百官。庚午,周公誥諸侯于皇門。夏六月,葬武王于畢。秋,王加元服。武庚以殷叛。周文公出居于東。” 竹书纪年乃晋书用夏历,本文不做讨论,其成王四年“夏四月,初嘗麥”可证。若竹书不虚,夏历六月葬武王,秋天王加元服(冠礼),是不是很有感觉?再读读“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”。史记,汉书都有”東宮蒼龍,房、心。心為明堂,大星天王,前後星子屬。” 意指大火星是天王,左右二星是俩儿子。以此情揣测,“流火”对应于葬武王,“授衣”对应于成王加元服,也可为一说。以此文意,“流火”对应于大火星七月末八月份没入地平线,所谓将星陨落,武王其崩也。周文公作金縢代死,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和武王双身一体,精神,使命和位禄同于武王,身心俱代入武王。武王崩后,同息共命的周文公感同身受,因情铭志,这也解释了七月情思悠长高明,王气浩荡而其所颂之君王无以附着的奇特现象。不仅仅是避免僭越的猜忌,公旦自托武王之情不可明言,更无法舒怀祖之情而言其同辈之武王,只能托古于面目不清的某豳公,且不提任何祖宗之名。七月一诗若拆为二,悼武王和怀祖追远分别述之则均可明言,周公做此隐匿矛盾之诗,复参鸱鸮,可以想象周公其时的心情:身系社稷,悲于武王,流言猜忌,忧愤踯躅。私以为当时之人,但凡见过周公,读到此诗后,不会有任何疑问,管蔡流言其“不利于孺子”,其味七月之情也,读出了周公自比武王的诗意。真实情况也可能是管蔡流言之后,周公作七月更加深了大家的猜忌。以后世经学之法释读此诗,也可以得出有(周)公无(成)王的结论,其二欤?不知周初之人是否也会如此解读。唐风绸缪“三星在天”其同指也,大火星武王。唐宗武穆,三星其指为姬发及其子-晋侯一族,此“三星在天”之象指夏历正月破晓之前,也即是今日的大年初一凌晨,心宿三星南天当空的星象,彻夜守岁,也许就源于这个星象,在岁首祭祖,求取禄位。如此来看,绸缪于七月也有所借鉴,比“流火”为其宗武穆,其情得于七月。对照金縢,葬武王前后的时序事件揣测如下,并金縢节录其下。
- 夏历元年正月,成王即位,古语为“立”,命大宰周文公摄政。
- 夏六月,葬武王于畢。
- 秋七月葬礼告一段落,志作“七月流火”,大火星天王已落。六月是下葬日,其后还有反哭,虞祭,卒哭,班祔等丧仪。仪礼.既夕礼所述的“猶朝夕哭,不奠。三虞。卒哭。明日,以其班祔。” 天子九虞或七虞需要十多天的时间,再后一日归其牌位,序于宗庙,然后归其寝就是班祔,王礼曰禘。此后,居家生活如常,进入三年(二十五个月)守孝阶段。所以六月下葬后,大约七月葬礼才算完结,“七月流火”当是实情。
- 秋九月,王加元服。命服制度是封建的外在表现,王服只可天命,所以言称“授衣”。元服表明了成王正式即位。这跟通常的周公摄政之说有冲突。“授”和“受”在先秦是一字,如图,就是上位之手降于天梯授物下位之手,也可表示下位之手受赐,具体含义当在上下文求解,有如多幅连环画可以讲解一个故事,同时约束限定每幅画的含义。如果抽出其中一张画,虽然情景人物一清二楚,但是其解读可以有千万种。这就是解读甲骨金文的一个必要原则,我称之为连环画法则-一字一画,一字多意,唯得其意于上下文。这是在六书时代的古文字释读法则。以此观之,周本纪有“诸侯闻之曰:西伯盖受命之君”。大盂鼎有“玟王受天,有大命”。清华简程寤有“王及大子發并拜吉梦,受商命于皇上帝。” 由此看来,“授衣”几同“受命”。
- 周文公作七月,显露称王改正朔之志。
- 管蔡流言以叛。史记有“管叔、蔡叔群弟疑周公,與武庚作亂”。群弟,甚至太保召公也怀疑,可谓七月一出,“众人皆醉”。武庚之叛跟豳风七月一定有重大关系。武庚为武王所封,禄位咸定,此时怀疑周公托古要改正朔而令其禄位未卜,又有周叔们加持,此时不叛更待何时。古人行国事,必有依据,或事实或言行。同理,众人疑周公,或因其明言,或因其公事,断不会凭空而指。此事也许永远不得揭开谜底了,本文权作一说。
金縢
武王既喪,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國,曰:「公將不利於孺子。」周公乃告二公曰:「我之弗辟,我無以告我先王。」周公居東二年,則罪人斯得。于後,公乃為詩以貽王,名之曰《鴟鴞》。王亦未敢誚公。 秋,大熟,未獲,天大雷電以風,禾盡偃,大木斯拔,邦人大恐。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滕之書,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。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。對曰:「信。噫!公命我勿敢言。」 王執書以泣,曰:「其勿穆卜!昔公勤勞王家,惟予沖人弗及知。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,惟朕小子其新逆,我國家禮亦宜之。」王出郊,天乃雨,反風,禾則盡起。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,盡起而築之。歲則大熟。
七月烧脑谜题:周文公铭志之时,可有二心?这个也许只有老天知道了。金縢有“周公乃告二公曰:「我之弗辟,我無以告我先王。」”,“辟”字司马迁,郑玄都解为“避”,而“辟”字在先秦的含义是“君”是“法”或“辟命”,周公这句话就是我不称王的意思,可见当时人人认为周公会称王,不仅仅是管蔡武庚。以下礼记名堂位如果陈述的是史实,鲁伯祭天配后稷,以周公为宗,这就是以周公为王之礼,其天命自后稷而下,承于周公。承天命者王也。
是以魯君,孟春乘大路,載弧韣;旗十有二旒,日月之章;祀帝于郊,配以后稷。天子之禮也。
季夏六月,以禘禮祀周公於大廟,牲用白牡;尊用犧象山罍;郁尊用黃目;灌用玉瓚大圭;薦用玉豆雕篹;爵用玉琖,仍雕,加以璧散璧角;俎用梡嶡;升歌《清廟》,下管《象》;朱干玉戚,冕而舞《大武》;皮弁素積,裼而舞《大夏》。昧,東夷之樂也;《任》,南蠻之樂也。納夷蠻之樂於大廟,言廣魯於天下也。
尚书 微子之命也有此暗示,唐叔虞观得异象:一颗麦穗而根植两地。成王见此异象,归周公于东。归即归家,说明成王认可了周公在东方有家有封地,周公应答嘉禾则是遵从认可了成王之名。禾即周公,嘉禾即成王嘉封周公于东。异地同穗,即可解读为二人同德一心,也可解读为二者皆通天而王。颍,麦之元也,于人类即王。虽然归禾,嘉禾二文逸失,但是从其应和不难看出,成王周公双方面子皆保,大概率其情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而不宣召天下。
唐叔得禾,异亩同颖,献诸天子。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,作《归禾》。周公既得命禾,旅天子之命,作《嘉禾》。
因为岁差的缘故,今日流火之时已经不是三代时的夏至日了,下图分别是Stellarium模拟的今年和周初之大火星居南天顶的日期。天道轮回,帝王万世,古人很早就不信了,其“天命靡常”欤!
七月篇章精巧,前三章可单另为豳诗豳风,洋洋正风之气而怀祖春祭。首五章阳阳三五之章铺陈歌赋周人一年十二个月的物候劳作,汤汤之大雅而歌周正天时,无一王字而其气觱沸。尾三章热烈奔腾,兴味一变为颂,周王万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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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,七月之歌乐的四个谜题都已揭示,周公作七月之情,当不为虚,日月可鉴。然而对七月的解读,却越来越不确定,比如悼武王之说,遂作流火到授衣之文进一步探讨。
豳风 七月
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。
一之日觱发,二之日栗烈。
无衣无褐,何以卒岁。
三之日于耜,四之日举趾。
同我妇子,馌彼南亩,田畯至喜。(一章)
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。
春日载阳,有鸣仓庚。
女执懿筐,遵彼微行,爰求柔桑。
春日迟迟,采蘩祁祁。
女心伤悲,殆及公子同归。(二章)
七月流火,八月萑苇。
蚕月条桑,取彼斧斨。
以伐远扬,猗彼女桑。
七月鸣鵙,八月载绩。
载玄载黄,我朱孔阳,为公子裳。(三章)
四月秀葽,五月鸣蜩。
八月其穫,十月陨萚。
一之日于貉,取彼狐狸,为公子裘。
二之日其同,载缵武功。
言私其豵,献豜于公。(四章)
五月斯螽动股,六月莎鸡振羽。
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户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
穹窒熏鼠,塞向墐户。
嗟我妇子,曰为改岁,入此室处。(五章)
六月食郁及薁,七月亨葵及菽,八月剥枣。
十月穫稻,为此春酒,以介眉寿。
七月食瓜,八月断壶,九月叔苴。
采荼薪樗,食我农夫。(六章)
九月筑场圃,十月纳禾稼。
黍稷重穋,禾麻菽麦。
嗟我农夫,我稼既同,上入执宫功。
昼尔于茅,宵尔索绹。
亟其乘屋,其始播百谷。(七章)
二之日凿冰冲冲,三之日纳于凌阴。
四之日其蚤,献羔祭韭。
九月肃霜,十月涤场。
朋酒斯飨,曰杀羔羊。
跻彼公堂,称彼兕觥,万寿无疆。(八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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